石屋

2017-05-16 10:24:58 来源:丽水新壹周

□阿航(青田)

这幢石块垒砌的屋子,不一般。早年,也就是解放前,这方圆一带被电厂围墙圈起之前的情形,我只有靠想象了。那时老电厂外头的330国道还没有的——这儿是处山坡,与下头的市井隔着一小段距离——但无疑是相连接的。应该有条不太陡的石头铺就小道,将市井人家和这幢石头屋给连接上的。

石屋的墙壁特别厚,二层楼。底下的一层后壁傍在岩石上。也就是说,这屋子正面看是二层,而在后面山上看到的,仅为上面的一层。故而下面的这层屋子很潮湿,没法子住人的。为什么要这样子呢?那是因为,这幢屋子乃为钱庄啊。屋子底下这层靠岩壁墙上,凿了一个岩洞,人可直腰行走,有一定深度和空间。这处地方,便为堆放银子的场所了。

屋子门口,一左一右种植了两棵柚子树,终年两团墨绿色。稍远处是三棵核桃树,竖着排列的。当初那地儿想必是道路上坎的坡地吧。

这屋子被电厂围墙圈进来后,成了电厂的职工宿舍。我父亲作为电厂的一名职工,就住在石屋二楼左首的那个房间里。我母亲年轻时梳一根齐腰长的粗辫子。有一天她搬块木板在柚子树下休息。时节应该是暮春或夏天吧——我母亲在阴凉的柚子树下睡着了。接下来的情景,不晓得是我母亲自己惊醒的呢,抑或是我父亲回来所看见的——反正,一条花蛇缠在我母亲那根悬挂下来的发辫上了。

这件事儿,我小时候经常听我父母讲起。我不晓得那条花蛇是个什么样子。在我的想象中,那是一条金黄色带小黑斑的蛇,色彩无比地鲜艳。

石屋二楼左首的那个房间,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。那时还没作兴去医院生小孩的(或许医院还没产科?),所以我母亲就在我父亲的宿舍里生下了我,由一位接生婆来接的生。过后若干年,当年住右首房间一位姓周的父亲老同事,有次来我家走动。周同事不认得我,他看了我一眼,脸上现出一丝疑问。我父亲说道,那天还是你报的信呢,说生个儿子!周同事道,咦,这么大了呀!

我们家在我记事前就没住在那幢屋子里了。不过那幢屋子,我过后并没少走动。石屋一直作为电厂的职工宿舍,前前后后住过不少人。我们家养番鸭那阵子,我和弟弟常去那儿附近挖蚯蚓。那块地儿,尤其是那三棵枝繁叶茂的核桃树下,许是阴气较重吧,让人的感觉总是凉嗖嗖的,湿漉漉的;腐烂的有机泥土层颇厚,特别适宜蚯蚓的生长。我和弟弟隔三岔五地去挖蚯蚓,每回那旧搪瓷杯都能装上一浅杯。一场雨过后,往往一锄头挖下去,但见四处皆为蠕动的蚯蚓了。

“文革”期间,为响应“深挖洞,广积粮,不称霸”的号召,电厂的职工们对石屋原先堆放银子的那个岩洞进行拓宽和改造。实际上,便是将原有的岩洞打得更大、更深,以达到容纳更多人的目的。当年这个叫做“防空洞”,几乎每个单位都要完成“防空洞”这项“备战、备荒,为人民”任务的。厂里的几位青工,外行成了内行,干上抡大锤砸钢钎、点导火索放岩炮的活儿。他们戴上藤条安全帽,套上白纱手套,一身行头精气神十足。当然中年职工也是参与的,只不过他们比较低调、内敛而已。大家编成班组,挑灯夜战,三班轮流干。一两个月下来,岩洞并没折腾出多大的名堂。当年生产工具落后,再加上这儿地堂狭窄,碍手碍脚的,进展不甚理想当在情理之中了。不过归根到底还是那阵风吹过后,人们的热情下降,于是便就草草歇摊了。那个所谓的“防空洞”,没有一次躲藏过人。倒是让我记牢了那个热火朝天且硝烟弥漫的场景。在和平年月,能闻着浓厚的硝烟味,应该说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吧。

又若干年后,石屋搬进一户人家,拖儿带女是不用说了,计有七八口人丁;且养鸡养鸭,养猪养兔。鸡鸭成群结队,遍布周遭方圆;猪有几头不晓得,兔子有几拨也同样不清楚。猪和兔子统统关在那个“防空洞”里,不见天日,所以外人是不晓得里头的数量的。

这户勤劳的人家,将原先堆放银子的贵重场所,演变成了一个畜牧场。尤其是防空洞里养猪,空气不流通,臭气熏天是在所难免的了。

我那时已成年,与住石屋左首房间一位姓万的青工为朋友。我常去小万房间坐坐。每次经过楼下和楼梯时,脚都没处踩。小万是位心灵手巧的人,自己组装了一台收音机。那台收音机样子不美观,就是个赤裸的铁架子,但收听功能却不赖的。说白了,我去他那里,大多数情况是冲着那台收音机去的。在那个屁股都调不过来的小房间里,我和他心照不宣,将接收指示灯调到某个频道上,音量尽可能地降低。随着一阵沙沙声后,声音渐渐清晰,传来女播音员“国语”的播音声。那是一种什么音色啊?好像是遥远的远方飘过来的一缕天籁之音,柔软到了骨酥的地步。处于青春期的我们,一如见着了那声音背后的女人,心旌摇晃得好生厉害。还有那歌曲,应该称之为靡靡之音吧,丝丝入扣,滋润着我们干涸的心田……是的,如你所知,我们是在“偷听敌台”。这事儿在当年,如若被发现,那是要坐牢的。可是,那等诱惑力,还真让人无法抵挡呢。我们在不知不觉中,被牵着鼻子走了。

有时候,我和小万在房间里喝点小酒。半斤土烧样子,一分为二均匀地倒在两只搪瓷碗里,就着纸包里的落花生仁——捉一粒咪上一小口。窗外柚子树,枝杆上的叶片照样浓得化不开,几只麻雀在上头跳来跳去,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,喧闹出一幅活泼泼的图景来。于刹那间,我猛然地意识到这儿可是我出生的地方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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